林世堯這個醫獃子,打心眼裡敬佩有本事的醫者,他板板正正朝玉君走了過去,滿眼欣賞:「姑娘好本事,要不是你幫忙解圍,我真是百口莫辯。」
玉君笑了笑:「舉手之勞。」
「敢問姑娘師承何處?」
「我醫術淺薄,只入了皮毛,哪有資格師承?只是認識幾味藥材,就忍不住在人前賣弄幾句了。」
「謙虛謙虛。」林世堯作揖道,「鄙人林世堯,跟着師父在醫館裏學徒,平生最大的愛好便是鑽研醫術,只可惜天資不夠,只能後天補拙……」
大抵是意識到自己跑題了,他趕忙打住,問道:「對了,不知姑娘芳名?」
玉君小唇輕碰:「玉君。」
聽到這個名字,林世堯臉色驟變。
玉君……
這麼耳熟?
莫非是她?
不會吧?!!
玉君很快給了他答案:「想必你已經聽說過我了,雖然我年紀比你輕些,但按照林家的輩分來算,你該喚我一聲祖母。」
林世堯徹底愣在原地。
腦子嗡嗡的響。
只聽到旁邊傳來聲音:「什麼?這小姑娘竟然是林老太爺的……續弦?」
還是個……
小續弦!
沒錯了,她就是別人口中那個來自鄉下,又不知廉恥的林老太爺的續弦。
沒想到千里迢迢來奔喪……
最後還是錯過了小老頭出殯的好時辰。
很快,林家便收到了玉君來朗州的消息。
府上急忙派了兩名小廝來接她,繞過林府正門,悄悄從後門將她領了進去。
林府很大,她跟着小廝一路來到後院,沿着水上游廊到了一座休憩的亭子,因為天寒,亭子四周用竹簾和帷幔擋着,只能隱約瞧見裏面晃動的人影。
小廝進去通報,把她扔在外面。
玉君便抱着檀木盒在寒風中乖乖等着,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,才出來一個婢女喚她進去。
亭子里很暖和,伴着嗆鼻的脂粉香。
林家主母許氏和遠房的沈姨娘坐在裏面剛說完話,旁邊那桌還有幾個模樣俊俏、拈花打扮的女眷,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着桌上的瓜果點心有說有笑,但在看到玉君進來時,一雙雙刀子般的眼神立馬驚覺性的將她上下打量了個遍。
玉君穿着喪服未施粉黛,獨獨站在那,就將亭中一眾女眷襯得黯然失色。
而任誰也沒想到……
老太爺心心念念的續弦,竟然還未到及笄的年紀。
當時府里那幾位爺知道這個消息時,差點沒把老太爺從棺材裏扯出來問個究竟。
「你就是爺爺養在鄉下的狐媚子?」林家小小姐林雙雙脫口而出道。
循聲看去,林雙雙坐在女眷那桌,穿着一件淺粉色的斜襟長襖,身上佩戴着各式各樣的華貴首飾,作為林家長房最小的女兒,她自幼養尊處優,加上又是大爺林文遠的老來女,備受寵愛,脾氣秉性也就更加驕慣了。
今年才十歲,眼底的狠勁就已經顯露了。
在看到玉君的第一眼,她就生出了嫉恨之心。
該死!
這狐媚子竟然生得這麼漂亮。
真想拿刀在她臉上刺出兩個窟窿來!
許氏朝女兒遞了個眼神,訓斥道:「雙雙,不準胡說。」
「又不止我一個人說,大家都說她是狐媚子。」
「父輩的事,豈是你一個小輩能議論的。」
「娘……」
「你若不想待在這,就回房去。」
「不,我不去!」林雙雙平白挨了一頓訓,心中不快,卻又不好與母親發作,便隨手抓了塊炭重重丟到爐子里泄氣。
許氏是林老太爺的大兒媳,大爺林文遠的原配夫人。
身為當家主母,她管着府里上上下下百口人,行為處事上自是懂分寸顧大局的。
她喚玉君坐下,又命婢女將暖爐挪到玉君身側。
玉君小臉凍得紅撲撲的,稚氣更顯,她小心翼翼的將檀木盒擱在腿上,一雙漂亮的眼睛好似怕生一樣微微垂着,不敢隨意張望。
也正是她這副拘謹乖覺的模樣,讓許氏心中的警惕和防備鬆懈了幾分。
看樣子,這丫頭是個可以拿捏的。
那往後也就好辦了!
「模樣生得確實周正。」許氏仔細的看着玉君,又拍拍她的手背關心的問道,「只知道老太爺喊你玉君,你姓什麼?」
玉君這才抬了下眸,乖乖回答:「就姓玉。」
「這姓氏不多見,倒也好聽……老太爺卧病那段時間一直念叨着你,望早點接你來朗州,只可惜緊趕慢趕的還是晚了一步,不過老太爺走得還算輕鬆,沒受什麼苦,你也放寬心些。」
「嗯。」
「如今你來了朗州,往後就安心在這住下。」
「謝謝大奶奶。」
她這一聲大奶奶,倒是把許氏喊糊塗了。
本以為這丫頭會仗着輩分高來壓她,可沒想到,她竟然自己放低了身份。
嗯,是個識相的!
許氏嘴角微挑,表面上故作為難道:「按照輩分規矩,我本該喊你一聲母親才對,但……」
玉君緊了緊唇忙道:「您喚我玉君就好。」
她看起來太乖了。
說話也小心翼翼。
仔細看,還能看出她眼底的緊張。
許氏也更鬆懈了:「我們林家向來注重規矩禮數,你是老太爺名正言順的續弦,府里上上下下自不會輕看了你,只是你年紀還小,輩分太高怕你擔不住。」
旁邊的沈姨娘跟着陰陽怪氣的附和道:「都說命理不硬的人吃了高香是會折壽的,玉君姑娘,大奶奶是為了你好,你瞧瞧這府里當家的主子,哪個不比你大?要是稱你為母親和祖母,你怕是要多災多病了。」
沈姨娘是許氏的親妹妹,長相尖酸刻薄眼裡帶惡,早些年丈夫逛青樓喝花酒,一腳踩空從樓梯上砸下去,當場就死了,她年紀輕輕守寡,只能帶一雙兒女來朗州投奔親姐,整日里白吃白喝一門心思的奉承許氏,靠着那張討好的巧嘴攢了不少黑心錢。
玉君望着沈姨娘只覺得想笑。
這婦人說得繪聲繪色,一副要將她嚇死的架勢。
她素白細長的手指忍不住蠢蠢欲動,真想將這婦人的心臟掏出來,捏碎了再塞回去。
但轉念一想,自己現在的身份,應是膽小怯生的性子才對。
不適合干那等暴力血腥的事。
何況來日方長……
若沈姨娘識趣,她往後倒是能賞她一碗飯吃。